梦里花开
白露秋霜
她到学校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宿舍里练习书法。
说起来,我和她竟是有十二年没见了。她是闺蜜小梅老公的堂妹,那一年,我,小梅,小梅的同学小云,还有她同时怀孕,而且预产期又相距甚近,于是就约了一起去产检。记得那次产检,我们四个大肚子为了生产方便,于是一起步行去了五公里外的小镇医院,那一天的天气有点冷,我们却走得不亦乐乎,说说笑笑,猜测谁的肚子里是男孩,谁的肚子里是女孩。那时我们约定不管将来我们多大年龄了,一定要美丽精致地活着,决不能活的和农村的长舌妇那般浅薄庸俗。
时至今日,当她真真切切地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是愣了好久没有认出她来,她的皮肤黑了,脸上冒出许多的斑点来,就连头发也及不听话地在头顶竖立着。看到我,她咧着嘴笑了,露出一嘴的大黄牙来。这是小姚吗?这是我们四个人中年龄最小,说话最为豪爽,满脸顶着皎然蛋白,模样清秀的小姚吗?
看到我,她除了惊叹岁月对我没什么变化却是连珠炮似的问道:“你在这学校代课一个月多少钱?”“你老公一个月多少钱?”“你们家现在存了多少钱?”
面对她连珠炮的发问,我十分地尴尬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得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到我们村来了呢?”她说她在学校附近做小工,中午有半个小时的休息,听说我在这代课,就过来看我了。我很感激她来看我,可是我却悲哀地发现,我和她无端地隔膜起来了。
于是,我说到孩子。她说她那年的孩子刚生下就夭折了,后来又生了两胎,都是女孩,而她的老公坚持要个男孩,所以她去地下诊所做性鉴别,又打掉好几胎女胎,而今终于生下一个男孩三岁了,她老公在外面打工,她在家里带着三个孩子,有空就出来做小工,挣些钱贴补家用。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几口就要走,她说怕出来的太久,主人家会责怪,她要好好做,这样才能确保以后有活干。
我不敢留她,任由她匆匆忙忙地离去,她坐过的椅子上留下一片灰扑扑的水泥印子来,想起她那霜雪一般的面容,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应该有的模样!她的生活到底是有多窘迫,她才那么在意小工这份工作呢?农村人很少舍得叫小工,只有自己干不了的又脏又累的活才找小工,找也是男人做的活,很少有女人吃得了做小工的苦的,难怪她苍老至此!
说起我们四人,我与小梅的联系最多,小云和她,我也只是零零星星地从小梅那得到一些信息。听说小云生活的很好,她老公挺能赚,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司了。遗憾的是孩子留守在家,极不听话,学习成绩也便不指望了!而她,听说生活很不如意,老公一直在外打工。听说还外面找了一个临时老婆,他所挣的钱拿回家很少,都被别的女人吸血鬼一样的吸走了。而她一个人既要照顾三个年幼的孩子还要照顾一个常年卧床的婆婆!
“这样的男人,她就不能和他离婚吗?”我问道。
“离婚?她现在这样离婚和不离婚又有什么区别呢?男人当了撒手掌柜。离婚,男人不会给她和孩子生活费,不离婚男人也不会拿钱回家,孩子是自己生的,总不能不管,还有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公婆,她若离婚不管,那还不得饿死?”
“那就没有办法惩治那个男人了吗?”
“惩治?村委会找她男人谈过几次话了,还不是一样每年春天拎着旅行包出门,冬天拎着旅行包进门,你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我很无语,只能感叹小姚遇人不淑,小梅却又安慰我说:“哎,这年头,临时夫妻遍地开花,小姚不过是遇到最糟糕的一个罢了,一般的男人都会拿回妻儿的生活费,至于他在外面怎样灯红酒绿,谁又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说起小姚做小工的事,没文化没技术,农村就业机会又少,孩子吃穿要钱,公婆治病要钱,不做小工能做啥呢?
“她算是不错的了!”小梅说,“虽然做小工辛苦,她却始终在陪着自己的孩子,多少像她那样赌气离婚不要孩子的,孩子沦为了跟着爷爷奶奶父母双全的孤儿呢!农村无妈的小孩还少吗?”
我同情小姚,心痛小姚,可是我也爱莫能助。温饱倘不能自顾,我凭什么要她如我们当初约定的美丽精致地生活?是的,小姚是不错的!每一个像她这样的留守妇女都是不错的!能不被眼前的苟且打败,能不做新时期的闰土,只愿她的孩子快点成长,她的男人早日担起该承担的责任,他们不再在柴米油盐里分飞,不再辛苦辗转,自强自立,还能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和我们一起共赴梦里花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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