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刀子
白露秋霜
1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院外行人的脚步声过了一茬又一茬,房内窗帘还没有收起,室内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依稀可见床旁边放着一张梳妆台,床的对面放着一张半旧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有男人和女人的衣物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虽是水泥地面,却也一尘不染。
床上,美凤紧紧地依偎在丈夫青山的怀里,在外打工的青山昨天才回来,美凤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丈夫的体温总是让她十分地留恋。平日早早起床的她此刻赖在青山的怀里,一股爱意暖暖地在心底缓缓地流淌。虽然青山本事不大,脾气又倔,但是他顾家,养家,他在外打工挣下的钱除了交些手机费买些洗漱用品余下的每一分都寄回家里,如今这样节俭的男人不多了,美凤忍不住伸出右手的食指在青山的胸前画着一个又一个小圆圈,把脸又向青山的脸上贴紧了几分。看着美凤娇美的脸庞,微闭的眼帘,青山忍不住在妻子年轻的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美凤抬起右手摸了摸青山的脸说:“俩孩子这会肯定在房间看电视,平时这会早起床了。”
青山说:“反正放寒假了,就让他们看会呗。”
“我们也起床吧,睡这么晚等会邻居看到会笑话的。”
“那你先起罢。”青山翻了个身又把美凤抱在怀里。
“你先起!”美凤嘟起嘴巴,撒娇的扭着身子撞了撞青山。
- ·····
2
“青山,你回来了!这会上哪儿去呀?”一个发尾枯黄头顶露出一片脏兮兮的黑发的五十岁左右的胖女人站在院门口包豆腐,她正半弯着腰,左手扳着一只大木桶,右手拿着水瓢正从木桶里舀起豆腐脑向桌上摊开放在一个四方木架的大大的纱布里倒去,旁边站着一个精瘦精瘦的男人,想必是她的丈夫。
“恩,胖婶打豆腐过年啦!我上我大哥家去看看。”
“嘿嘿,回来了好好陪陪美凤妹子,这么漂亮的女人长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可太寂寞了。”那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笑着,并且向青山挤了挤那泛着鼠光的贼眼。
那男人的话语和表情让青山心里很不舒服,他陪笑着继续向前走去。身后,那男人轻声说:“这留守的年代,年轻漂亮的妹子倒是便宜了老王那个糟老头。”胖婶连忙轻声说:“你小点声,让青山知道了可是要出大事的。”说完,两人啧了啧嘴相视一笑。
风微微地吹着,他俩的对话竟是一言不落地进入了青山的耳朵,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蹿起,胸膛里有东西似乎要爆裂开来,头发竟也根根竖起,他真恨不得马上回家去质问美凤!冷静,冷静,心底一个声音在对着他狂喊,他靠在一棵大树下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伸出拳头在脑门上狠狠地锤了几下,马上就到大哥家了,还是问问大哥吧!
3
到达大哥家的时候,大哥青松刚刚吃好午饭,正坐在院子里吸烟。他们兄弟姐妹六人,青松最大,青山最小,父母早就不在了,青松的儿子也只比青山小了一岁,这兄妹六人除了青松留在家乡务农打些散工,美凤因为孩子小留守家中外其他的都在外地打工,因为在年龄上青松差不多可以做青山的长辈,小夫妻对着大哥都十分尊重。
“大哥,”青山喊道,便拉过一把椅子紧靠着青松坐了下来。
“回来了,”青松吸了一口烟笑眯眯地说,“今年收入还可以吧?”
“还行,除开吃喝我挣了四万元回家了。”这话摆在往年青山一定是眉开眼笑地说,可是此刻他无心谈论收入,他只想搞明白美凤和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美凤和老王是怎么回事?”青山忍不住了,干脆单刀直入。
“别听有些人胡说,也就是有天美凤要犁田,我那天刚好有事,美凤就叫老王犁的,后来美凤帮老王栽了一天秧还工。应该没什么事吧?只是好多人都传他俩有私,也不知他俩有没有事。”青松老老实实地回道。
头发再次竖起,青山瞪着血红的双眼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吼道:“贼娘养的!”
青山的样子倒是吓了青松一跳,他赶紧拍了拍青山的后背说:“这年头,就算有事也正常啊,你长年不在家,美凤毕竟年轻,你凡事多看看俩孩子,再怎样,美凤勤俭持家又是俩娃的亲妈,你若离婚,孩子没娘多可怜,你若吵闹,万一都是别人胡说那不是冤枉了美凤,你回家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
青山狠狠地剜了青松一眼,嘴巴里呼哧呼哧地吐着热气,那样子十分凶恶可怕。青松递给青山一支烟说:“也许没有事呢?农村人就是这样,见你家这几年日子过好了,总要找点事来罗唣你。”
青山低头不语,坐在椅子上哑了一般,青松也不好再说什么。傍晚的时候,青山才起身回家,青松一再叮嘱他回家不要和美凤吵闹才焦急不安地看着青山摇摇欲坠地离去。
4
到家的时候,孩子们正在楼上看电视,美凤穿着多年前青山给她买的一直不舍得穿的羽绒袄站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忙迎上前道:“老公,你看我今天抹了些BB霜好看不?”她对着青山左右晃了几下脑袋,那样子似乎就是一个刚满十八的淘气少女。
青山看了看美凤,冷冷地道:“滚!”
美凤一时不明所以,她走上前摸了摸青山的脑门道:“你怎么了?”
青山厌恶地白了她一眼怒吼道:“贱货,你给我滚!”
美凤呆呆看着青山,她不明白青山为什么变得这么快,骂的这么难听,泪涌上了她的眼眸,但她还是极力克制住,青山在外辛苦了一年,她不忍心对他发脾气,愣了愣美凤柔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这骚货,你和老王睡了多少回?”
“啪”美凤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呜呜呜地哭着说:“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他啥事也没有,就是他帮我犁了一天田我帮他栽了一天秧而已!我不知道是村里哪个祖宗八代没传教的乱嚼舌根子,我要知道是谁拿根绳子在他门前上吊去!”
“骚货!”青山厌恶地摇了摇头转身上楼去了。
美凤站在门口哭了一会便低头走进厨房烧晚饭,虽然青山骂的难听,那是青山太爱自己才会这样生气不是,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她想对青山好点再好点,希望能感动青山,让他相信自己的清白。
吃过晚饭,青山撂下筷子带着孩子看电视去了,美凤把碗筷清洗干净回到房间的时候,青山已经抱着被子去孩子的房间睡了。
“青山,青山,”美凤对着楼上孩子的房间喊道,青山无声无息地走到美凤身前,美凤说:“青山,孩子床小,你别在那儿挤了,下来睡吧!”青山看了看美凤粉嫩的脸,他很想伸手摸摸,可是他却又不自觉地想这脸是老王那糟老头摸过的吧,强烈的愤怒再次从心底涌起,“贱货!”他狠狠撂下两个字转身走上楼去。
美凤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5
“张婶”“王婶”美凤对着两位婶娘喊道,二人回过头来,不知为什么竟不再是往日祥和模样,她俩冷冷地拉着脸鄙夷地说:“贱货!”一群人从村头走来上下打量着美凤道:“哼!不值钱的骚货!”一群孩子挥着棍棒冲向美凤口里狂喊着:“打死那个贱货!打死那个破鞋!”棍棒雨点一般砸在美凤的身上,美凤蹲下身子,双手护头高声喊道:“我是清白的!”可是她的喊声在众多的人群中是多么的无力,片刻之间她只看到许许多多的嘴巴对着她吼:“骚货!”“骚货!”“骚货!”她狂喊道:“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一个激灵,美凤从睡梦中醒来,房间的灯还没有关,被子也并没有打开,原来自己刚才哭睡着了,楼上传来青山的鼾声,美凤看了看手机,一点了,青山不在,房内显得分外的空荡清冷。美凤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片漆黑,泪再次从眼里滑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谁,为什么别人硬要把她和老王扯在一起,只怕这个黑锅要背一生了吧?青山永远也不会相信她了吧?
黄河倘有澄清日,冤情欲白待何时?美凤擦了一把眼里的泪水坐在梳妆台前,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起自己的长发来,母亲曾说头发多的女人命苦,自己这一头的乌发难怪命运不好!她又向脸上抹了一点BB霜,擦了一点腮红,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红色的羽绒袄转身向柴房走去。
柴房里放着所有的农具,当然也放着好几瓶农药。美凤扭开一瓶杀虫双的盖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此时的杀虫双味道竟是十分的甘美。只是不知道为啥,怎么一瓶药下肚却什么感觉也没有?难道这药是假的?美凤又打开一瓶百草枯再次一饮而尽。
美凤来到孩子的房间,摸了摸孩子熟睡的脸,她摇醒青山说道:“我喝药了,你以后要好好对待两个孩子。”青山挣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美凤说:“你这贱货喝药了,谁信?”美凤不再说话,一丝惨笑浮上脸庞,灯光下,她的脸似梨花一般惨白。瞬间,她那苗条的身子便“咚”的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6
美凤出殡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青山请了最好的丧事队。乡亲们全都来了,人们摇着头惋惜着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残缺的家庭,两个失去母亲的娇儿和一对悲伤欲绝的老人。此时再也没有人提老王的名字,似乎世上从来就没有老王这个人,人们感叹着,诉说着美凤的贤惠,与人为善。而更多的便是商讨村里人怎样齐心合力应对美凤的娘家人。这一天一定要两个孩子时时跟着青山,万一娘家人一怒对青山痛下毒手,好歹也能看看外甥的面子。
美凤的娘家人并没有闹事,收拾了青山孩子就更没人照顾了!
美凤被装进一具漆黑的棺材抬到后山埋了。乡亲们不再议论美凤和老王有私,茶余饭后的时候只说那个贤惠的孩子和老公吵架一时想不开喝药死了。
于是,小村庄安静了几个月。
几个月后,乡亲们又开始睁大眼睛搜寻有没有哪家的小媳妇在丈夫外出打工期间有不端的行为。